“杀死”电子厂的坏账,传导到芯片分销商

大卖变大害,大单变大刀,这次刀刀见血。

 

东莞老牌电子厂停业通知引爆行业朋友圈的第二天,库珀电子大股东、实控人魏永宁接受媒体采访表示,跨境电商大卖泽宝拖欠了公司货款。对于泽宝拖欠库珀电子货款,有记者向泽宝母公司星徽股份的董秘求证,对方没有否认。

 


 

根据库珀发布的通知,其停产结业的原因主要有以下几点:

 

被多家跨境电商大卖拖欠货款,大量成品积压在仓,造成恶性循环;国内外订单严重脱节,呈断崖式下跌;近年来生产经营年年亏损,难以为继;俄乌冲突,大环境的影响直接导致公司受极大的冲击,市场异常严峻。

 

网上流传出一张欠款接龙截图,至少几十家库珀的供应商们在接龙追款,从截图来看,金额少则几十万多则上百万,一家蓝牙解决方案企业也赫然在列。有人推测,库珀拖欠供应商的钱款至少是几千万。

 

 

在近几年芯片短缺,上游原材料涨价,需求寒冬袭来的背景下,拖欠货款、芯片骗局、企业提桶跑路频频上演,芯片市场出现的“幺蛾子”不断。已经赚到钱的企业可能还能承受一些损失,但对于开不下去,关了就一无所有的企业可能是压倒性的打击。

 

那么,电子厂倒闭如何影响上游芯片供应商?原本承压就弱的中小企业该如何应对?阅读本文,你将会了解:

 

1、 一根绳上的蚂蚱:跨境电商、代工厂与芯片分销

2、 易燃易爆炸的电子产业链

3、 坏账如何解决?

 

01、一根绳上的蚂蚱跨境电商、代工厂与芯片分销

 

库珀是东莞一家20年老牌音频产品代工厂,主要产品包括各类有线和无线耳机。主要客户有不少国内外的知名品牌,市场主要分布至欧洲、北美、亚洲等地区。库珀在辉煌时期员工1000人左右,近100人的研发团队,配备先进的蓝牙耳机测试仪器,设有专业的实验室,每月生产能力达到60万台。

 

熟悉TWS耳机的朋友可能知道,2019年,随着蓝牙5.0技术的推广、高通等芯片厂商支持更稳定的解决方案、旗舰机取消3.5mm接口以及终端价格回归到合理区间,TWS耳机市场迎来了井喷式增长。不过2020年下半年掀起了缺芯潮,上游8英寸晶圆产能紧缺,5G手机、笔电、汽车电子……包括TWS耳机也无能幸免。

 

随着音频设备的下沉,市场迎来了低端市场的激烈竞争,成本上升、芯片短缺问题还成为品牌厂商的负担。上游蓝牙芯片赛道也越来越拥挤。可以说库珀是TWS耳机行业兴衰的一个缩影。库珀电子厂停产事件牵连出另一位主角,那就是库珀的主要客户之一——泽宝集团。

 

泽宝是深圳知名的跨境电商头部卖家,国内营收规模最大的出海消费电子品牌企业之一,其在亚马逊等境外大型电商平台上占据遥遥领先的行业市场份额。2017年的公开资料显示,库珀为泽宝主要供应商,并连续多年成为其第二大供应商,公司主要向库珀采购的产品为蓝牙耳机。2017年泽宝向前五大供应商采购的产品金额占采购总额比例的40.35%,其中向库珀电子采购金额达8244.3万元,占总采购比例为8.96%。

 

 

2018年,泽宝集团被星徽股份并购,成为其旗下全资子公司,星徽股份公司消费电子业务由子公司泽宝技术及其下属公司经营。

 

亚马逊大封号也给泽宝和星徽带来了重创,星徽股份财报显示,2021年营收达到25.77亿元,但经历了“大封号”的重创,总营收同比下降了46.02%,最终亏损了约8.86亿元。跌价的库存当中,亚马逊渠道的库存就约4.02亿元,占了96.63%的比例,其中蓝牙音频产品营收约3.44亿元,占比13.36%,同比下滑60.02%。库珀也经营自有的跨境电商品牌,然没有什么起色,更不用说封号潮的损失。

 

而电子产品又是我国跨境电商出口产品中的重头,2018年中国出口跨境电商卖家品类分布中,3C电子产品、服装服饰、家居园艺和户外用品四个品类占全部出口总额的 45.9%,其中仅3C电子产品占比就高达18.5%。

 

品牌商(电商)、工厂、供应商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。那张追款接龙让一位供应商想起环球易购被申请破产时类似的遭遇,“我们是环球易购的供应商之一,最后计提坏账百多万。库珀的供应商接龙到这个程度,拖欠供应商的款至少是几千万。”

 

账期,早已成为工厂之间争取下游渠道合作的一种手段。据了解,前几年在工厂互相内卷的情况下,多个工厂会给跨境卖家一定的账期,对于长期合作的大客户,一些工厂会给1-3个月的账期,有的甚至会给到半年。

 

然而,今年以来有很多厂商为了减少风险,开始缩短账期,比如3个月账期缩短至1个月,有的甚至不给账期,一手交钱一手交货。而不少厂商还存在压货危机,开始主动询问卖家是否订货。矛盾的是,工厂一方面要争取合作,一方面又要控制好信用风险,一旦客户信用崩塌,往往就是被账期拖死,现在跨境电商的账期风险,更是让很多厂家直呼“不敢做”。

 

02、高库存、减产、停工,库珀不是最后一家

 

最近工厂放假消息特别多,短则数月长则半年,停工消息不断涌来。

 

 

今年5月底,东莞两家电子大厂的员工突然收到来自行政部门的《停工停产通知》,因产品滞销、库存积压、资金周转困难,宣布给员工放无薪长假或解除劳动合同;7月15日,东莞市驰鹏电子公司决定自7月16日到2022年10月31日放假;东莞厚街一家电子产品公司的员工爆料称,公司双休逐渐增多,所有间接部门从八月份开始控制加班,全体上下有了“节衣缩食”的信号;深圳通达电子烟业务的停工停产休假的通知在网上流传。此外,双休、减薪节流的工厂不乏模具行业龙头企业。

 

东莞耳机制造商等电子厂的停工,凸显了国内制造业和跨境电商营运困境。其实近几年制造业并不太好过,疫情叠加原材料暴涨、工厂停工、产业链外移、物流时效变慢、物流费用上涨等因素,遇上消费低迷,订单减少、回款慢、库存积压,整个产业链受到冲击,一路下来就是休戚与共、唇亡齿寒的关系。

 


2018年的中美贸易摩擦,让中国输美产品(主要在大宗出口交易)关税提升,出口成本增加。受此影响,2019年中国全面对美国出口总额同比下降了20.88%。同时高端制造业回美国,低端转移越南、印度,企业逃逸、破产,老板跑路频发。 

 

在半导体行业,美国对华为的制裁一度破坏了芯片供应链之间的信任,引发超额下单,多倍下单。终端们加大力度备货,甚至有从零库存到半年甚至越长越好,恐慌性备货弥漫开来。2020年全球性新冠肺炎疫情导致全球大面积经济衰退,疫情、工厂火灾、冬季暴雪、能源短缺等一系列黑天鹅事件导致停工、停产频发,对芯片的恐慌性需求爆发,终端客户拼命下单,上游拼命扩产,但产量远大于需求。

 

芯片已经超越石油+钢铁+粮食的总和,成为我国第一大进口商品。

 

以一组数字为例,2018年全球半导体的销售额为4688亿美元,中国就进口了3120亿美元的半导体(占比约三分之二),然而当年留在中国本土使用的半导体产品价值为1540亿美元,剩下高达1600亿美元的半导体通过整机被出口了。也就是说,我们并没有用到那么多芯片。中国作为世界工厂,承接了大量的恐慌性备货,一旦需求在全球大面积遇冷,对国内制造业的库存、现金流等将问题产生连锁反应。

 

对于以外贸订单为主的库珀等电子厂来说,2021年还发生了一件冲击性的事件。亚马逊封号潮让中国跨境电商卖家损失惨重,3C卖家首当其冲,钱取不出来,亚马逊库房中的货也处理不了。深圳跨境电子商务协会去年8月发布的统计显示,两个多月内,亚马逊平台上被封店的中国卖家超过5万,已造成损失金额预估超千亿元。

 

2021年1-6月我国无线耳机产品出口各大洲统计表(按出口金额排序)

 


 

有人因为做跨境电商在深圳湾买了房,还有人卖了深圳湾的房子做跨境电商。上游库珀这样的电子厂,压力不断,最终的结局应了一句话:跨境卖家倒下还会有新的出来,工厂倒闭就惨了,一时半会可起不来。

 

2022年全球疫情持续,通货膨胀、俄乌冲突,芯片产业链砍单潮疯狂袭来,工厂停工、公司倒闭,员工被裁员频发。当年恐慌性的备货并没有在消费电子市场很好消化掉,终端品牌库存过高,手机、PC、电视等对上游订单大幅砍单,一些芯片企业甚至主动寻求订货。

 

一位芯片分销市场上的朋友表示:“2020年的订单量是往年的几倍,现在大客户都自求多福,不要说那些供应商和工厂了。”

 

美国等不少国家为促进经济而放宽货币政策引发的通货膨胀让“钱越来越不值钱”,数据显示,从去年3月起,美国通胀数据就开始逐步攀升。直至今年6月,美国消费者价格指数(CPI)同比增长9.1%,涨幅创近41年新高。

 

在生产端,原材料进一步涨价,做多亏多,不如停产。在消费端,工资不涨,物价却持续上涨的环境下,美国等海外消费者未来的“消费降级”可能性在不断增大。经济不景气,房贷断供,经济危机演变成信用危机,借款不还、金融诈骗已是屡见不鲜,每天一睁眼就是防电信网络诈骗短信提醒。

 


目前市场端的风险已经有向供应制造业转移的趋势,这其实是一个危险的信号。以库珀倒闭事件为例,跨境电商几乎都是轻资产,就算倒闭,冻结和损失的资金和货物不是投资人的本金就是供应商的货款,换个马甲可以几乎零成本再创业,而留给上游制造业的则是更大的危机,上下游相关企业难免受波及,形成“多米诺骨牌效应”。
“这还只是开始,到年底就知道了。”从相关从业者的反馈来看,这样的事情正在发生。

 

03、难上加难,坏账有解吗?

 

库珀倒在账期等问题上的深层原因,可以追溯到目前跨境电商模式的构成。有网友表示,“外贸公司很多都是空手套白狼,稍微起量了上压供应商货款、下压物流商运费,自己只需支付公司的基本开支,这顿操作搞得行业都乱套了。”

 

需求寒冬下,芯片分销商作为终端工厂等的上游供应商,同样难上加难,前文库珀追款接龙上的一位芯片供应商老板只是笑笑不说话。

 

看着一连串六七十万追款的名单,市场上的朋友小林摇摇头说:“这几十万恐怕要不到了,如果是我,这几十万不要算了。”但他认为,追款虽然抱不上希望,但只要有人,有技术,有客户,还是可以想办法东山再起,“想办法不要倒下去,他又不是恒大。”

 

一位做音频蓝牙的朋友表示,面对这样的坏账,估计很难追回。重资产的电子厂都是固定资产,资产有限,大多都是到了资不抵债的那天不得不倒闭,欠款自然是难以偿还。他还表示,“做大了肯定会有债务,没哪家公司说生意好而关门的。失信成本太低,行业内卷严重,契约上乙方永远不可能得到公平。”

 

代理蓝牙芯片的朋友认为,库珀倒闭事件是蓝牙市场的不幸,接下来可能会引起“连锁反应”,让本来脆弱的产业链更加紧张。这些供应商如果前期风险意识不强,注册资金未实缴,遇到对外债务违约时,公司债务有可能演变为公司股东的连带偿还责任。不过供应商的货款事宜往往被工厂排在最后处理,“个人感觉全部供应商的货款拿到很难!”

 

代工厂属于重资产企业,成本高,回款慢,难免对自身和上游供应商产生坏账。对于芯片相关的分销商来说,下游终端的货款成为一笔坏账,和最近供应商卷款跑路等骗局类似,都发生在行情不景气的时候,越是混乱的时期,身边的风险越频繁地昼伏夜出,因此在这个时期,越是要提高警惕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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